張玉芸：歷史的挖掘

張玉芸

歷史的挖掘

上山的路，路的二旁是一片銜接一片的青草地以及春天樹林裡的初發嫩芽，還有天邊成雙成對的飛鳥，典型的春色啊。 今天的山路，多了一份不尋常的樣子。途中有一片草地， 被鮮豔橘色鐵絲緊密圈圍，裡面大約有十幾個人跪在地上，低頭認真挖掘地面，他們的手中握有圓鍬，鏟子和耙子之類的工具，將原本的青草地墾挖出大片泥土裸露的褐色，面積約三公尺乘九公尺的長方形，從淺淺挖掘的程度看得出來他們才剛剛開始。

「請問你們在挖掘甚麼 ？ 」我靠近前去探詢， 一位熱心的年輕小姐出面說明， 他們是一群野生保護信託基金會義工(Wildlife Trust Conservation Centre)，他們依據初步偵測結果，發現這座山丘上有兩處所在，地底下可能藏有歷史古物。

「很好奇不知道你們會有何發現 ？」我說。

「是啊，再過幾天看看，我們現在才剛開始。」 她轉身指著那塊挖掘的地面說。

「請問你們挖掘的成功機率如何？」我繼續追問。

「挖掘成功率？ 我不知道耶。 你等一下。」 她叫喚著另外一位男士， 他看起來是這個團隊的負責人。

「挖掘成功率？大約一半吧 。」 他說。

「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那很不錯啊。 」 我誇獎他們。

「還可以啦， 因為本地是羅馬帝國時代的重要城鎮，有豐富的考古資源。在熱鬧市區裡以及住宅區內開挖不易， 像這樣的地方，才有可能開挖。 」

「最近關於理查三世的事情 ，對於你們的挖掘是否具有鼓勵的意義？」我繼續問他。

「那件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 我們比較重視古代歷史文物的挖掘， 誰管那些國王和皇后的骨骸啊。」

我們一起大笑。

說起理查三世的骨骸，必須從那一位英國劇作家的停車場經驗說起， 這過程真離奇。 2009年，一位英國女劇作家(Philippa Langley)第一次來到萊斯特的一座停車場， 她說那是夏天，但是當她站在那個停車場的位置時， 背脊突然發涼， 大熱天裡竟然冷到讓她發抖。 她真切感應到這裡應該就是理查三世的埋骨處， 她於是開始募集資金， 遊說相關單位從事挖掘行動 。很多人以為她瘋了。

但是 2012年就在該停車場挖掘出來一具遺骸， 沒有棺木， 出土時的姿勢非平躺 ，而是頭骨高於身軀與四肢， 也就是墓穴稍小將屍體隨意扔下掩埋的樣子。 考古學家慎重看待這具遺骸，全程身穿法醫採集證據時的制服， 避免遺骸被汙染破壞 ，他們小心翼翼蒐證查證， 並且找到理查三世現存的最近親屬比對DNA， 證實這具遺骸正是理查三世無誤。在這之前， 理查三世遺骸行蹤成謎。

2015年三月二十六日，在英格蘭的萊斯特大教堂為理查三世（1452－1485），補辦一場喪禮。 理查三世於五百多年前戰死沙場，據說是英國最後一位死於戰役的國王。不知道是後來的國王更敏捷善戰， 還是乾脆不讓自己置身在衝鋒陷陣的激戰險境中。總之，年僅32歲且勇敢善戰的理查三世因為戰敗，下場悽慘 。他的屍首全身赤裸 ，披掛在馬匹上遊街示眾，被敵人極盡能事的羞辱。

歷史永遠是由勝利者書寫主導， 這五百年三十來， 戰敗的理查三世在歷史中始終扮演邪惡角色。然史料記載有限，事實久遠無從查證， 很多人對於理查三世的認識， 竟是來自莎士比亞的戲劇 。在莎士比亞的劇本中理查三世不僅是外型醜陋畸形的邪惡國王，也是謀殺二個親姪子的壞叔叔 。

這次他的遺骸出土， 終於洗刷世人長久以來對於理查三世外表的抹黑， 譬如他確實脊椎有些側彎，但也非如莎士比亞戲劇中所描述的嚴重駝背畸形雙手萎縮，只是關於他是否謀殺二個姪子，誰也無法證實。

歷史的謎永遠難解， 即使是最最深層的挖掘，也是無法看到真相。或許，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

(本文發表於自由時報副刊)

照片說明: 拍攝於Leicester的King Richard III Visitor Cent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