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7.04.01 觀點—《每日電訊報》Allister Heath ※
英國脫歐：爭回真正的歐洲啟蒙價值
英國脫歐：爭回真正的歐洲啟蒙價值
對許多認為英國應該脫離歐盟的人來說，他們最大的英雄之一，其實是位法國人。當然，我指的是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英國在 1963 年、1967 年兩度申請加入當時的歐洲經濟共同體，戴高樂兩次投下否決票。英國政府愕然憤怒，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英國支持幫忙自由法國軍，可以說是有恩於他，卻沒想到他卻恩將仇報，阻撓英國加入歐盟的前身。
然而，他其實是幫了英國的大忙：英國與歐盟真的道不同，不應相為謀。加入歐盟，代表著英國最終必須接受歐洲統合的願景，這不符合英國國際主義的島國心態、自行發展的成功制度、以及英國因為從未被法西斯主義、蘇聯或納綷佔領，迄今仍覺得人民民主力量沒有什麼好怕的。
戴高樂逗留過英國一段時期，使他比英國人更了解英國——這是法國人的拿手本領——拿破崙曾說，英國是商店老闆的國度（a nation of shopkeepes）：這對形容流動性大、渴望成功、具有生意頭腦的個人主義者來說，算是十分貼切。伏爾泰 1720 年代曾經待過倫敦一段時間，他對於英國的君主立憲制度的掌握，遠勝過許多英國本土的觀察家。
現今的英國，是一個現代多元化的社會，但它的哲學要義幾乎未曾改變過。它不是個 52% 對 48% 的國家，而是對歐盟計畫有著深沈懷疑的社會：65% 的人希望根本不要、或少點歐盟；35% 的人希望維持現狀、或者更加與歐盟整合。
解釋 52% 與 65% 之間的十三個百分點的原因，包用想要避免風險、脫離歐盟時間太早、希望歐盟會改善、或者真正地相信歐盟成員的經濟好處遠遠超過其他的負面效果。但少有英國人真的支持歐盟整合的願景，只有 11% 的英國人表示願意更融入歐盟，微不足道的 3% 希望完全由歐盟來管事。然而，那才是不斷整合聯盟（ever-closer union）的基本定義。
我自己的疑歐主義也是在法國起源：我在法國長大，雖然我一直都不是個戴高樂主義者，而是個自由派。1992 年，當馬斯垂克條約舉行公投之前，法國政府把條約內容印製成小冊子，郵寄到每戶人家；有些人真的認真讀了，或想要認真讀一下卻力不從心（因為紙質粗糙、字體太小）。但對我來說，我是一見就恨：我認為那根本是在擴權。
在馬斯垂克之前，自稱歐洲人與自稱西方人沒有什麼兩樣，那是一種鬆散的定義：我在家裡說英法雙語，又住亞爾薩斯，這裡距德國與瑞士邊界不遠，我們不但常常去那裡購物，鄰居中也有許多人每天去那裡工作——甚至在出入境自由正式成為歐盟的制度之前。
但是馬斯垂克把一種不同詮釋的歐洲正式化了：它是德洛爾（Jacques Delors）、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季斯卡（Valery Giscard d’Estaing）、科爾（Helmut Kohl）等人的看法——歐洲代表新公民、新政府、新貨幣、甚至最後應該建構一隻軍隊、擁有自己的外交政策。
它反美，想要畫分「西方」；它反對資本主義，認為歐盟內部市場是抵禦全球化的屏障。成員國之間享有自由貿易，只因為歐盟好比單一國家，而單一國家內的貨物本來就可以自由流通。他們的計畫，是利用經濟來建設一個新的帝國，由開明的官僚主持。
這個模式毫不尊重、珍惜歐洲的長處，令我十分氣餒——歐洲的長處在於真正的多元文化、廣泛的歧異性、美麗的差別性，以及政治上各擅勝場，彼此競爭，這也是歐洲最早的開端。歐洲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它是鐵板一塊的帝國；它在希臘人與義大利人都會化、開始做生意的時候，變得興盛繁榮；當人們可以自由思考、祈禱、發明、工作的時候，它才百花齊放。集體的畫一，就是僵化與衰敗的溫床。
然而，歐盟官僚誤讀了歷史：他們認為問題的答案在於一致化、中央集權化、消滅差異性。於是，從法國小村落到波蘭大都市，所有的東西都應該一模一樣。歐盟的目標，病程創造出一個違反歷史自然演變、人工的政治文化，以偽稱有一個國家叫做歐洲。
許多人說這樣有正面的好處，亦即避免戰爭。但我認為這不是個正確答案。我的老家——亞爾薩斯——多次易主：瑞士、法國、普魯士、法國、德國、法國。這裡的樹木、花園裡常常可以見到炮彈打出的大洞、炮彈的金屬碎片。在花園挖土的時候，空彈殻常常出現。我不認識任何一個想要再見到戰爭的人，不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但我擔心：強行把不同的國家摶在一起，廢除唯一真正可行的民主制度——真正的人民，真正的群體認同——免不了會出現新的緊張局勢。歐元讓情勢惡化，假如歐盟再進行完全的財政整合，肯定將造成歐盟計畫瓦解，不管英國離開還是留下來。歐盟就是海耶克索說的「建構主義的愚行」、「致命的自負」。
年復一年、條約復條約、法規復法規，歐盟愈亦成長茁壯，與我有同樣想法的人漸漸消沈失聲。只不過，不可行的計畫就是不可行。突然之間，我們贏了，所有脫歐派一定要正面迎接這個挑戰。現在根本不是慶祝的時候，因為前途多艱，需要我們嚴肅以對。
英國脫歐的真正任務，在爭回真正的歐洲啟蒙價值——民主、法律之前平等、寬容、古典自由主義、個人自由、競爭、負責與開放。我們需要提醒世界，西方不是一個從上到下、由菁英官僚夢想出來的人造帝國：它是由下而上，由人民自主形成的秩序。
因此，特瑞莎・梅的工作，是向歐洲其他國家顯示，確實有不同的前進方式，它以國家的民主制度、歧異性為根基，依然可以達成人人衷心渴望的和平與繁榮。這是一個艱鉅的任務，但她顯然有擔當此一重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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